中醫(yī)古籍的整理研究，主要在于?？焙陀栐b，而?？焙陀栐b?；橛绊?，有因失校、妄校而誤訓者，有因難以訓詁始知當先?？闭?，故兩者均須審慎從事。我在研究《難經》“喘息”以后，對此體會殊深。

    《難經。六十三難》云：“諸蚑行喘息、蜎飛蠕動，當生之物，莫不以春生。”古今注家對其中“喘息”的解釋，眾說紛紜，因而引起我的注意，乃著手進行研究。

    “蚑行喘息”一語，除《難經》外，亦間見于我國文史古籍。但是在文史古籍中，作“蚑行喘息”者少，而作“蚑行喙息”者多，而且“喙息”又符合《難經》原句中幾個主謂詞組并列的結構，因此我認為，《難經》此“喘”字當系“喙”字之誤，從而認定這是一個?？眴栴}，當據《難經》原句結構并參《史記》、《漢書》、《淮南子》等文

    “喘息”?？睘?ldquo;喙息”以后，如何訓詁，并不困難。“喙息”者，以口呼吸也。究竟有無以口呼吸的動物呢？于是接著我就進行有關資料的查證。結果還真有！蛙即是以口呼吸的。這很可支持改“喘”為“喙”的“理校”，至此我以為《難經》“喘息”問題已合理解決。

    但是，出于慎重，我又對此“理校”反復研究，終于發(fā)現其“理”不足。因原句中并列的其它三個主謂詞組均以蟲豸之名為主語，且下文明言“莫不以春生”，此即《禮記。月令》“東風解凍，蟄蟲始振”之謂；而蛙并非蟲豸，可見將“喘息”理校為“喙息”并未中的。由于缺乏確證，難定是非，我不敢率爾操觚，乃將這一問題暫且擱置。

    在查閱古籍時，有一次我偶然發(fā)現，《莊子》“惴耎之蟲”釋文云：“惴，又作‘喘’。”這不是“喘”與蟲類相關的資料嗎！我頓時想到，解決《難經》“喘息”之端緒或即在此，乃循此以

    進，繼續(xù)進行研究，終于確以《難經》此“喘”乃“惴”之借字。至此，我始知《難經》之“喘息”，初看似為?？眴栴}，而實為一訓詁問題也。這個問題，不僅是《難經》的一個難題，而且也是一些注疏、訓詁名家如顏師古、王念孫等所未能解決的問題，而我卻得之偶然，實為僥幸。王國維曾引稼軒詞“眾里尋他千百度，回頭暮見（當作‘驀然回首’），那人正（當作”卻“）在燈火闌珊處”，以喻治學業(yè)者必經之第三境界（《人間詞話》），我于此深有同感。